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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王肇祸起北疆(1 / 2)


高帝五年(前202年)七月,暑热正酣。关中栎阳城里,九卿各衙署分派好屋舍,正在忙乱间。百官往来于途,汗流如注,只恐事有遗漏。

刘邦在栎阳宫中,见群臣忙碌,反倒平静下来,想着天下从此可无事了,心中便暗喜。却不料,从赵王张敖处,忽有使者飞骑而来,呈上一份急报。刘邦正在用饭,心想张敖竖子能有什么急事,便懒得拆开。又吃了两口,心中忽然一动:“莫不是赵地有边警,匈奴来犯?”想着,便急急拆开来看。

只见张敖书信,只寥寥数字,却是字字惊人:“燕王臧荼反。”

刘邦惊得一仰,险些将食案上的盘盏打翻。再去看那附件,原是燕相国温疥写来的密函,称:海内风传齐王田横自戕之事,传至燕地,燕王左右甚恐,皆欲反,群起怂恿燕王起事。初,燕王未允,后见秋熟将至,军粮将无虞,便允众人于八月起兵。自此,蓟城(今北京市)每日熙来攘往,不逞之徒纷纷蚁附,公然倡反。

看到此,刘邦脱口而出:“小儿也想吞天乎?”于是饭也不吃了,离座而起,急呼,“速传陈平来!”

待陈平进宫,刘邦便将密报递与他看。陈平看过,亦是迷惑:“陛下并未疑燕王,他为何要反?”

刘邦眯眼想想,自语道:“莫非也想争个皇帝做做?”

陈平遂于屋中踱步良久,才道:“弑主之人,必反复无常,不可以常理衡之。昔年武臣为赵王,封部将韩广为燕王,臧荼不过是韩广属下一将军耳,只因曾随项王救赵,又入关中,得项王器重,日渐坐大。此人命好,却是容不得旧主,将主公韩广逐走,称霸燕地,终得封了燕王。可怜韩广只封得个辽东王,旋又为臧荼所杀。今日之变,正合臧荼本性,不过旧戏重演而已。”

刘邦仍不解:“臧荼一少年将军,侥幸得诸侯王做,仍不知足;可见天下之大,蠢人何其多也!倒是那温疥,同是少年将军,年前南来广武山一回,便知汉家之恩,今日有此密报。”

“陛下,温疥去年率燕兵南下助我,臣观他相貌举止,十分忠厚。用他为燕相,实为陛下识人。”

“那是!驭下之道,不过几句温言软语而已。去年秋八月,温疥带兵南来,朕见他忠厚本分,便有意笼络,于广武山老营,曾传见过数次。”

提及广武山,陈平便猛一拍额头:“陛下,臣知臧荼为何要反了!”

“嗯?”刘邦止住踱步,回头以目视之。

“陛下去年在广武山涧,与项王隔涧相对,历数项王十大罪,将他骂成了哑巴。军中将士,无不拍掌称快,将这十罪状倒背如流。”

“那又如何?”

“其中第七罪,陛下是如何说的?”

“哦?……朕倒是记不得了。”

“微臣帐下卫卒都能记诵,是谓‘项王帐下诸将,封王皆在善地,而徙逐旧主,令臣子争相叛逆,罪之七也’。想那项王在戏水分封后,新王放逐旧主的,多矣;然将旧主逐离而弑之的,唯臧荼一人。此言传至燕地,那臧荼应做何想?”

刘邦便也一拍额头:“原来如此!”

“那臧荼虽已归汉,然也知陛下厌恶弑主之臣,心下必不安。今见田横暴死,焉有不生疑心之理?燕地雄踞于北,背倚辽东,远胜陛下当日之芒砀山,故而此竖子敢反。”

刘邦便大笑:“陈平兄高见。臧荼,狐兔耳,自寻死路罢了。倒是你陈平若有反意,或有几分胜算,只可惜你韬略满腹,却仅存敢盗嫂之心而已。”

陈平脸一红,慌忙道:“没有没有!陛下不可玩笑。诸侯谋逆,此例不可开。一王作乱,天下又将分崩,请速遣曹参、灌婴诸将,前往讨平。”

“唉,谈何容易!曹参在齐,不可轻动。其余诸将,何人可统兵讨敌?举目海内,唯楚王韩信而已,然韩信擅留钟离眛一事,尚未查明,如何还敢用他掌兵?”

“如此……臣亦是无计了。”

“爱卿急的甚?朕不是在此吗?”

陈平惊道:“陛下莫非要亲征?”

刘邦整一整衣冠,徐徐道:“正是。昔日韩信谓我:将兵不过十万而已。明日,朕即点近畿内外五万兵,赴那蓟城走一趟。你且去拟讨逆诏书吧。只可惜,朕那柄神剑,早化作了犁铧。看来,掌天下之柄还须握上剑柄呀!我还是信了那些腐儒的话,太仁慈了些。”

陈平却还是犹疑:“话虽如此,然陛下为万乘之尊,恐还是不宜轻动。”

“陈平兄,项王已成枯骨,如何你还是这般丧胆模样?朕也不用你随驾,你只在这关中,等我擒回臧荼吧。”

越日,讨逆诏令一下,刘邦即命卢绾、王恬启挑选内外锐卒五万。如此半月之后,人马披甲,万事齐备,刘邦便留了太子监国,命陈平与樊哙辅之,自率夏侯婴、灌婴、郦商等一干武将出征。

自灭楚半年来,刘邦未尝挽弓矢,今重登戎车,顿觉豪情复起,每日只督大军疾行,不觉劳苦。经洛阳至邯郸,又收了陈豨、张苍从代地带来的人马,声势大壮,直扑燕地。

却说那臧荼虽有反意,却只顾放言泄愤,并未有南下击汉的布置。如此一月过去,其长子、燕太子臧衍见不是事,慌忙劝谏:“欲反,须得筹措粮草兵器。如此日日鼓噪,事机已泄,还反得成吗?”

臧荼只是不听:“小儿懂甚么?乃翁早年从陈胜王,你尚年幼,焉知事在人为?今日鼓噪,便是惑乱他汉家人心。汉王近来欺人太甚,不出三月,那英布、彭越,连同韩信等人,必随大势反之。”

臧衍见阿翁固执,知事不可为,叹息数声,只得自去准备后路了。

这日,忽闻刘邦亲征,自洛阳发大军犯境,天下却并未骚动,臧荼便有些心慌,权衡利害,竟想舍却这燕王不做,亲往刘邦驾前剖白,以求宽恕。左右大急,苦谏道:“汉王前已灭魏王豹,后又逼死田横;今举大军前来,大王欲侥幸脱罪乎?”

臧荼虽是鲁莽武夫,然亦察知刘邦今番前来,必是存灭燕之心,便想到与其作笼中困兽,还不如以倾国之力一战,或能引动天下响应。遂下诏至各部,招兵买马,索性亮出了反帜。他在燕地经营多年,各城邑均养有死士,闻命即向蓟城聚拢。

然此前的鼓噪,徒费时日,早已失了先机,仓促间筹措军械粮草不继,那汉军便已跨赵境而来,攻城破邑,势如破竹。

臧荼见没了退路,只得集起蓟城丁壮迎战。他检点手下人马,堪堪有五六万之众,似可一搏。于是换了戎装,来至演兵场,见遍野蓝旗之下,人头涌动,矛戈如林,亦颇有声势。于是登车大呼道:“汉王刘季,反复小人也,负我燕人助汉之恩,妄称天子,兴兵犯境。当此际,燕地军民进亦是死,退亦是死,不若舍了命,与他搏个你输我赢。”

众军便应道:“愿从大王之命。”

臧荼见士气可用,不禁泪涌,又道:“我本燕人,偶逢秦末大乱,方得此位。某虽不才,然主燕九年以来,厚待父老,自秦亡至楚汉互争,燕地皆无兵燹之苦。今天下已定,却有汉兵前来荼毒燕民,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!”

众军皆呼道:“不可忍!”

臧荼便将佩剑掣出,对众军道:“自古燕人多奇士,胜有乐毅,败有荆轲,岂为外人所欺?臧某跟从陈胜王举义,起自卒长,得燕民爱戴,称王道孤至今,岂能忍见燕地沦丧?今欲与诸君同死,不使蓟城遭兵火之灾。吾燕人,绝非贪生怕死辈,即是怒对始皇帝亦不惧,况乎那沛县亭长?目下秋高马肥,正好用兵,刘季愿将头颅交予燕人,吾何由拒之?且以这刀剑说话好了!”

这番话,说得众燕兵血脉偾张,举戟狂呼,皆誓言杀贼。臧荼见军威已壮,反意更盛,再无半分犹疑。誓师毕,便率部众浩荡出城,一路南下。

行至故燕国的下都易城(今河北省雄县),忽遇斥候奔回急报,称汉军前锋已距此不远。臧荼便下令止军,踞关而守,只待汉军前来。

原来,在易城之西,有一险隘,乃“太行八陉”之蒲阴陉,穿紫荆山而过,后世称紫荆关的便是。此城所倚之地势,山峦起伏,险峻无比。汉军若想北上取蓟城,必从此处过。扼守易城,便是燕军此时的要务。

这日,臧荼率左右,登上易城黄金台旧迹。见故台虽经八十载风雨,仍巍峨如故,虎视天南,便谓左右道:“有此台在,孤王即有立足处。昔刘季芒砀为寇时,我便是堂堂燕将;今刘季翻作天子,反倒要逼我为寇了!”

燕太子臧衍在侧,苦笑道:“今昔异时,岂可同论?阿翁欲效刘季斩蛇乎?”

此时,有那善谀之臣便道:“大王,彼之芒砀山,土丘而已,岂如我紫荆雄关,可当万夫?”

臧荼遂大笑:“然也。他刘季小觑燕人。想那荆轲击筑悲歌之地,便在此隘之南,古之遗风,迄今不绝。昔荆轲一人,尚敢刺秦,况乎燕人万众同心?”

众人闻此豪言,都攘臂喊好,恨不能立即就下城去砍杀一番。

时入秋九月,城上值守燕军便望见远远有尘头大起。大队汉军源源而至,距城十余里,便止军不前,安下了营寨。

臧荼闻报,急忙登城察看。见汉军并不多,且不来围城,安营之处,乃是易下一块少见的平坦之地,便笑道:“那刘季与项王战,屡战不胜,有何统军之才?今日来犯,也只敢远远下寨。彼兵远来,路上必劳顿不堪,明日我军即倾城而出,一举灭之。”

那燕相温疥在侧,却有另一番打算,此时便请命道:“臣温疥与大王生死与共,明日愿率一部,留守关上,为大王后援。若我军胜,则臣率部追击;若我军万一不利,则开关接应,可保万无一失。”

臧荼不疑有他,大喜道:“相国谋事老成,有你在关上,孤王后顾无忧矣。杀败他一阵,挫他威风,便可守住蒲阴陉三月不破,届时天下必乱。”

温疥心中暗笑,只装作慷慨应命,自去提点兵马了。

次日晨,只闻一阵惊天鼓响,城门大开,有燕兵蜂拥而出,皆攘臂喧呼,震耳欲聋。一路呐喊奔涌,疾行至易下平坦处,列好了阵。这数万燕军,看似气壮,然皆是匆促集齐,故军械多不全,其中还杂有民间丁壮,只拿着木棍粪叉之类,乱哄哄的勉强成阵。

此时,臧荼乘戎辂车驰至阵前,一面蓝色大纛高悬于顶,迎风猎猎。众燕军望见,一片欢呼,将那长戟击盾,如山呼海啸,只待汉军出来,好尽情砍杀。

再看那边厢,汉军大营栅门紧闭,全无声息,似无人看守一般。

臧荼耐不住,手撑车轼,大喝了一声:“刘季何在,还不前来送死?”

话音刚落,只闻汉营内一阵鼓声骤响,转眼间栅门大开,无数汉兵如潮水般涌出,分为战车、弩手、步骑三队,各个旗甲鲜明,气壮如虎,一路声声低吼,疾行如风,开始布阵。此来之汉军,皆为洛阳近畿精兵,训练有素,顷刻间便各自站好了位,与燕军在十数丈之外对圆了阵。

两军此时,便如两巨兽,咫尺相对,喘息之气可拂面。晨风清寒之中,隐隐似能嗅到血腥气!

那燕地军民,在秦亡时并未经大战。唯有年长者,尚能记忆王翦在易水大破燕军的情景。见眼前汉军亦是黑旗黑甲,活脱如秦军再生一般,燕阵中便起了一阵骚动。年幼者初次上阵,已被这气势吓住;年长者则忆起当年,也甚是惶悚。燕军阵中,便如风中之草,一派摇曳不定。

臧荼到底是经过战阵的,并不畏惧,对众军大呼道:“汉军人少,何惧之有?”

燕军众卒闻之,精神才稍振,复又稳住了阵脚。

此时,汉营中又是一通震耳鼓响,似风云遽变,骤雨将至。鼓声中,众郎卫簇拥着一辆黄盖戎辂车,疾驰而出。看那黄盖下,正是当今皇帝刘邦。只见刘邦挺立于车上,身披精甲,头戴皮弁,额顶一簇团花耀目,身旁簇拥一片黄钺,宛若天神下凡。汉军见之,更是胆壮,全军连呼三声“万岁”,如惊涛乍起,直拍云霄。那燕军诸将士,则从未见过天子威仪,今日见到,无不惊异;有那看得眼花的,竟然惊叹起来。

待那黄盖车在阵前停住,刘邦便厉声喝道:“臧荼小儿,这便是你的谒见礼吗?”

见刘邦摆足了天子架势,臧荼心内更是不忿,应道:“正是臧荼迎候!我道是何人?原是刘季亲临战阵。天子不在洛阳,却戎装而来,臧某无乃在梦中乎?”

“小儿,封你为燕王,却如何要反?”

“甚么话?我这燕王,系当年从项王入关而得,与你何干?我倒要问你,今兴兵来犯,究竟为何?”

“不为他事,朕只为教训小儿而来。汉家灭楚,为天下民心所向,功成各有分封。我这皇帝,也不是凭武功抢得,乃是诸王推举,你臧荼也是联名劝进的一个,曾几何时,便想赖账吗?封疆守土,应是诸侯本分,何独独你臧荼不服?”

臧荼便也不再理论,掣剑在手道:“我臧荼服,然此物不服!即是此物服,吾燕人亦不服!”

刘邦便冷笑:“诳话!燕人多福,秦末仅稍有兵燹。如何天下已定,倒要陪着你来打仗了?”

臧荼回驳道:“刘季,这话要拿来问你。你做了皇帝,头一件事,便是来伐我燕人,无乃秦始皇再世乎?吾燕国,乃武王苗裔,立国九百年,破齐抗秦,从无屈膝俯首之举,今番与你汉家再较量一回,又算得了甚么?来来,不说甚么皇帝诸侯了,你便是沛公,我便是燕将,今日以剑戟分个高下,可乎?”

刘邦朝前望了一眼,见千山叶黄,峰峦竟如铜铸,顿生出许多感慨来,缓缓道:“燕王,贵乡如此河山,何其壮伟,你心尚有不足哉?念及你曾助我灭楚,容你再思忖片时。今日天下,疮痍未愈,民皆厌闻战声,何人还肯为你这狂徒卖命?若你有悔意,不妨阵前便降了,朕可保你荣华依旧。”

臧荼轻蔑一笑,讥嘲道:“事已至此,巧言有何益?那魏王豹可再生乎?田横可再生乎?诸侯不死尽,你刘季岂肯罢休?臧某虽愚,早也已看透:世事更替,不过是死了个始皇帝,又来个刘皇帝。”

刘邦叱道:“民思静时,你偏要动;不智若此,安敢论天下事?你今不出城便罢,出得城来,便是回不去了。”说罢,便朝夏侯婴挥了挥手。

夏侯婴在侧为骖乘,早已等候多时,此刻便掣出一面红旗来,朝四边山上晃了几晃。

说时迟那时快,四面山中猛然杀声四起,郦商、陈豨、张苍等将,各率万余伏兵,从山上奔涌而下。黄叶遍布的山路上,霎时就如长河决堤,百股黑流,奔窜而出,其势铺天盖地,任他前面有几多鹿砦、矛戟,都将席卷而去。

臧荼还道刘邦仅有万余人,此时见满山遍野皆是黑甲兵,不由得怔住。燕军中,有人欲掉头应付伏兵,亦有人想朝前冲去,阵形立陷混乱。众燕军从未见过这等阵势,前军竟有人掉头便逃。

臧荼正待喝止,忽见身后城门大开,拥出了一彪人马来。定睛细看,原是温疥率相府亲随,从城中冲出来,直扑向戎辂车,一面疾呼道:“相国温疥已降汉,燕人何苦送死!”

刘邦见了,哈哈大笑,遂大呼道:“燕军儿郎,擒得燕王来降,可封千户侯!”

众燕军皆愕然不知所措。对面汉军阵中,为首的陈豨勇猛无伦,率马军突入燕阵中,挥起长剑,奋力砍杀。燕军阵中,顿时惨呼四起,血溅如注。但见陈豨纵马过处,一路血流;残臂断肢,八面横飞;马蹄之下,人头滚滚。数万汉马军也挥剑跟进,劈刺砍杀,如虎驱羊。阵上一股冲天的血腥气,扑鼻而来,几令人窒息。可怜那燕军士卒,稍一迟缓,颈上头颅,便如瓜剖果裂。汉马军冲到何处,何处便是一条横尸之路。数万燕军,原也是阵列齐整,眨眼便如谷垛豆架般,纷纷扑地。有那机灵的,转身要逃,却被汉马军一路踏过,唯闻哀哭震天。

陈豨双目灼灼,瞄住臧荼车驾,跃马近前,一剑砍倒了燕王大纛。围住臧荼的相府叛兵,不由发一声欢呼,一拥而上,用刀剑逼住了车上的臧荼。

臧荼益发愤怒,拔剑护住前胸,回首怒问温疥道:“相国为何叛我?”

温疥以剑直指臧荼道:“天下已定,不愿枉死耳!”

后阵燕军见大纛被汉军砍倒,叛卒又将燕王团团围住,知大事不好,都纷纷向后退去。陈豨部下汉军见了,发一声喊,都挺戟杀来。燕军更是惶恐,都知死期将至,为保命,勉强壮胆厮杀了片时,终因群龙无首,大势崩解,众军发一声惊呼,便四面溃散,似羊群漫野逃开。有那逃得慢的,立时就身首异处。

汉军杀得兴起,呼喝声震天动地,见人便砍,不留活口,直杀得原野上血流如溪,一直往远处山谷追去。

燕太子臧衍见势不妙,取出早就备好的百姓衣服,胡乱换上,潜入乱军中逃命去了。

臧荼见势不可挽,弃了剑,仰天叹道:“未败于贼,先败于己,天意乎?”

陈豨见此,发一声喊,登车擒住臧荼,命随从将他五花大绑。温疥遂也登上车,向溃散燕军大呼道:“降者生,不降者死!”

燕兵闻声,都纷纷伏地请降。不过片时,五万燕军便半数降了,余者皆四下里逃散。

陈豨将臧荼押至刘邦车驾前。刘邦便戟指臧荼道:“竖子,我这皇帝,本事如何?”

臧荼怒目而视道:“若无温疥叛贼,你难越易城一步。”

“逆贼,死到临头,还不知错?”

“死便死耳!阵上堂堂而死,岂不强于田横自尽?”

“那好!朕偏就不教你死,关你一辈子,休想再见天日了。”

“不见便不见。古有易水之侠士,今即有不降之燕人。”

“好个臧荼,要做荆轲么?朕便成全你,赐你一筑,伴你朝夕向隅。来人,将此虏解赴洛阳,永世关押。”

几个随侍郎卫诺了一声,上前捉牢臧荼,将他押往后营去了。刘邦又唤陈豨近前,端详一番,赞道:“好个少年将军!今破臧荼有功,改日,封你为侯。”

擒了臧荼之后,汉军气未稍懈,用战袍拭净剑刃血痕,又追敌至易城之下,见城门洞开,城头旗帜尽落,全无一个兵卒看守。

原来,那守城的兵卒,早为温疥所贿买,闻阵前燕军已败,便将那城头蓝旗尽行拔下,一齐都散了。

刘邦见此,知事已定,便拿过夏侯婴手中长戟,执戟立于车上,号令众军进城。

过城门时,刘邦仰头望望南门楼橹,忽而命御者停车,对夏侯婴笑道:“昔年我阿娘外家王翦将军灭燕,便是从此城北上,直取蓟城。老将之赫赫威名,曾令六国丧胆。朕承蒙臧荼抬举,亦从此城入燕,不知后世之名,能否胜过王翦?”

夏侯婴也望了一眼城楼,淡淡说了一句:“臣以为,陛下之名,后世当与秦始皇相齐。”

“嗯?”刘邦一怔,回首怒视夏侯婴一眼,即高声催促御者:“进城进城!”

进了易城后,刘邦登黄金台远眺,更是感慨:“壮哉河山,岂能落于他人之手?须得有个心腹与我把守才好。”

当晚,刘邦便秉烛草诏,询问其余七王及朝中重臣:“燕王已废,燕地暂无主,以诸君之意,何人功高可封燕王?”草罢,即交付驿吏飞送各处。

夏侯婴有所不解,发问道:“那臧荼,养他到死做甚么?不如一刀斩了!”

刘邦道:“这你便不知了。擒之,是为震慑诸王;不杀,是免得逼反他人。此等莽夫,杀他又有何益?”

夏侯婴这才领悟,连连拱手道:“季兄,你是越发成神成仙了。”

经易下一战,燕地失了首领,各邑闻败报,无不震恐。千里疆域,凡有城邑处,都纷纷开门迎降。不过旬日,汉军便轻取蓟城,平定了燕境。说来难以置信,此战,竟是刘邦平生上阵之首胜。

待臧荼解至洛阳后,刘邦果践前言,未将其枭首,仅是拘禁于别院,直至老死。那燕太子臧衍脱逃后,单骑北窜,连家也不顾了,自去投了匈奴。

然臧氏后裔,并未就此湮灭,又在汉家衍生出了许多故事来。臧荼之孙女,名唤“臧儿”,燕亡后,流落民间,先后嫁与王、田两家,共生有三男两女,与刘邦后裔纠缠不清,这几次臧家后辈多为大贵之人。此为后话了。

刘邦在蓟城住了才三五日,忽觉心神不宁,知此地僻远,不宜久留,便留下郦商、灌婴扫尾,自率大军匆匆返洛阳休整。途中,接斥候报称:代地有山贼数千,趁防务虚空,揭竿作乱,与臧荼相呼应。

刘邦闻报,对夏侯婴道:“蝼蛄之患,就无须你我操劳了。那樊哙自做了左丞相,寸功未立,此事便交与他去办吧。”言毕即拟诏,命樊哙率兵一万,自关中前去平定代地。

待刘邦回军洛阳,各王复函也接踵而至,皆建言燕王人选事。以楚王韩信为首,各王连同大臣计有十位皆言:“太尉卢绾功劳最多,请立为燕王。”

刘邦一时不能定夺,便召陈平进见,与之商议道:“臧荼既败,诸王皆曰卢绾功高,可为燕王。然卢绾有何功,朕怎未曾看见?”

陈平道:“诸王之议,全在揣摩上意。卢绾与陛下为总角之交,总要靠得住些。”

“这倒也是。此行征蓟城,见秦长城尚未堕,随山势起伏,盘若蛟龙。登烽火墩远眺,几可望见漠北。一夫当此,胡人万骑不可过。若不遣卢绾镇守,用旁人朕也着实放心不下,便准了诸王之请吧。”

当下,刘邦便召见卢绾,温言相嘱,命少府将缴回的燕王印绶,改授予卢绾。

那卢绾闻命,心中亦喜亦忧。喜的是一步跻身于诸侯之列,荣耀满天下;忧的是从此远离中枢,戍守边荒,朝中的威势再也享不到了。

刘邦看出卢绾心思,殷殷劝道:“兄长,你我乃丰邑陋巷小儿,若不逢时,必以卖饼鬻粥了却一生。今兄以军功而晋身诸侯,光耀子孙,当喜上眉梢才是。”

卢绾脸一红,忙掩饰道:“陛下过誉了。臣有何功,可蒙此殊荣?诸王荐臣,不过是讨陛下欢心罢了。臣知边地险要,昔年始皇帝何其雄霸,也须遣嫡长子驻守。卢某自幼便远逊于季兄,才略疏陋,恐不能胜任。”

“卢兄,历练了这许多年,死人都见过了几万吧?这般谦逊,便是假了!你守燕地,朕方能放心。要地,必亲故守之,朕敢将那韩信放在燕地吗?”

卢绾闻此言,立时掂出了分量,不禁热泪满面,忙揖礼领命。

刘邦北征归来,才得松一口气,正要回军,不料又有事变迭出。原来,返回洛阳后,刘邦想那诸王暂不敢反,便欲召天下通侯皆至洛阳,当面训诫,以示天威。不料,诏令下发方一旬,便有急报入洛,称楚降将封侯者利几,在颍川郡的郡城阳翟不听诏命,举兵反了。

这利几是何人?前文曾表过,他原是项王所属陈县的县公。昔日项王自广武山退兵,在阳夏一带与追踪而至的汉军对峙,利几曾发陈县壮丁数万,增援楚军。后楚军不敌,大部撤走,仅留钟离眛与利几固守陈县,以为断后。

陈县旋即被汉大军攻破,钟离眛脱逃,利几却降了汉。刘邦为动摇楚营军心,特加优待,封利几为颍川侯,赐千户食邑。时才数月,那利几忽闻皇帝擒臧荼还都后,立召天下通侯,便疑心刘邦欲捕杀异己,于是索性反了。

颍川郡在洛阳之东,郡城在阳翟,洛阳与阳翟相距不过百余里。利几据阳翟谋反,无异于腹心之患。刘邦阅毕奏报,笑了一声:“又一个反的!皆是王侯不做,愿去蹲监的。”

陈平此时建言道:“可命韩王信征发壮丁,编练成军,就地弭平利几之乱。”

刘邦摇手道:“万不可!诸侯掌兵,终是大患,还是朕亲为好了。”于是下令,发近畿精兵两万,再次披挂亲征。

那利几在楚营,不过为一县公,降汉后方得封侯,声望不高,徒众亦寡,加之颍川一带,向为故韩之地,百姓历来心向汉家,故叛众势弱。待刘邦亲率大军杀至,叛众立作鸟兽散,利几亦趁乱易装潜逃,不知所终。

刘邦得胜,西还洛阳后,不禁有所疑惑,对陈平道:“迁都关中,无乃失策乎?朕在关中,席不暇暖,关东各处便连连生事。吾孤家寡人,囿于关中,岂非成了秦二世?”

陈平本不愿迁都,闻刘邦犹疑,便道:“迁都之得失,回军栎阳后,可容再议。”

刘邦平叛归来,时已入十月,连过年都是在途次之中,不胜劳苦。回军之时,一入关中,便觉满目荒凉。入栎阳城后,便急发诏令,命天下各处解甲老兵,凡无地无业者,尽可迁往关中,先在新都服役造宫殿,待竣工后,官府皆授予田亩,助其安家。诏令又曰:昔日从沛公军入关之士卒,愿留关中务农者,免租税十二年;愿归乡者,亦可免租税六年。

如此措置,皆因昔日楚汉相争,关中输送丁壮甚多,大半战死,眼下人丁稀薄,田园荒芜。今新定都关中,便是万世基业,务求人口繁盛,方有个模样。

此时各郡县与诸侯国内,解甲老兵多有爵位低者,无田无产,游荡无着。闻此令,不啻旱天闻雷,皆欣喜若狂,结队赴官府报名入关。

刘邦两次亲征,于行军途中,曾见县邑残破,多不成样;如遇寇起,则无从防御。于是当月又下诏,令天下县邑各起城墙,务要坚固。

待诸事忙毕,刘邦方有空闲,得与戚夫人亲近。眼看那小儿如意一天天长大,越发聪明伶俐,刘邦喜在心头,只庆幸上天赐福。偶有朝政得闲,便往西宫戚夫人居所,拉了如意近身。一老一少额头相抵,刘邦教如意说绕口令:“我便是我,我便是鹅……”言笑晏晏,乐而忘倦。

刘邦如此偏私,只冷落了皇后吕雉。那吕后自从楚营归来,已有年余,对朝中诸事皆已了然于心,将此景看在眼里,只恐亲生子刘盈有闪失,便对诸老臣多有笼络。平素无事,便对刘盈百般督促,唯恐其读书不勤,鲁钝无才,将来接不了天下。

吕后身边,有舍人审食其与之谋,又笼络了妹夫樊哙,其势渐强,索性与刘邦分庭抗礼,见了刘邦,全没个好脸色。

刘邦心中有气,然念及芒砀落草之时,吕后曾冒死相助,在旧部中威望甚高,不好翻脸,只得充大度,装作看不见。

这日,博士叔孙通在栎阳东宫,督促太子读书,恰好有一段书,刘盈三读而不能记诵。吕后在一旁见了,又气又急,欲取竹篾来笞打,忽又想道:此处是朝堂之上,不似在丰邑故里可以随意,一时气涌上来,竟流了满脸的泪。

审食其在旁见了,心中不忍,便道:“孺子可教,需待时日。皇后亦不必烦恼,不若微服出宫去,且宽一宽心。”

吕后抹干眼泪,哽咽道:“太子实是无知,死到临头,还不知用功!”

“十岁竖子,不宜迫之太甚。”

“唉!也罢,你便陪我出去,走走也好。”

两人便离了太子居处,换了常服,也不带随从,自角门潜出了宫去,在城内闲逛。

这栎阳城,乃秦之旧都,规模宏巨,方方正正,纵横街衢各有十余条。汉家取关中后,即定都于此,于今已逾五载。经萧何治理,兵燹残迹已全然不见,但见市中车马辐辏,熙来攘往。

此城之奇特处,乃是城中有多处冶铁场,场中昼夜出铁水,有众多匠人打造兵器、农具,一派繁忙。走近前去,可见一场内有数炉,皆高丈余,火光熊熊,热气灼人。炉前那班工匠,皆是丁壮,冬日里竟也是赤膊劳作,堪为奇观。

吕后生性喜看热闹,便凑近前去,痴望了半晌,方才回首道:“汉家得关中,乃是天助。本宫在沛县,何曾见过这等景象?”

审食其却道:“区区关中,河山一隅耳。偌大天下,皇后将来恐是应接不暇。”

“此话怎讲?”

“君上万年之后,必是如此。”

吕后会心,便一笑:“甚么万年?那酒鬼若再活十年,我气也要气死了。”

审食其一惊,连忙谏道:“《太公兵法》云:‘大智不智,大谋不谋。’皇后还须隐忍。”

“说得是,我忍就是了。那妖姬,迷得住陛下,却是迷不住沛县旧臣,迟早要教他做猪狗。我倒不心急,只恨太子不争气。”

“假以时日,太子当自明。”

“噫!审郎,天生你,就为哄我来的吧?”

“皇后玩笑了。”

“你噤声!出得门来,莫叫甚么皇后不皇后,便叫我外妇就好了!”

审食其脸色便一白:“臣哪里敢?”

吕后回望南宫,叹道:“老娘忝列正宫,倒不及那死了的外妇!那庶子刘肥,老鬼倒时常去看看,太子这里,他却是来也不来的。”

“太子这里,有皇后在,无须陛下费心。”

“唔?”吕后仰头想了想,容色这才稍缓,“倒也是。免得刘盈学样儿,如老鬼那般粗鲁。”

两人在冶铁炉边观望一回,掉头又往街市上去。才离了火炉,便觉北风凛冽,衣不胜寒。

审食其忙替吕后掩衣,道:“皇后该披白狐裘出来。”

吕后摇头道:“田舍村妇,披那个做甚么?”

说话间,不觉便来至西市,忽见前面有一酒肆,门庭宽敞,酒客往来颇多,两人便急忙入内避寒。

这间酒肆,生意极佳,垆上所置酒坛,重叠如小山。甫一入门,便有容貌姣好之妇,迎上前来道了“平安”,将吕后、审食其延入雅座,一面赔笑道:“今日天寒,酒客甚多,须得与旁人共座。”

吕后看看,座中窗明几净,有氍毹之毡铺地,甚是雅致,便颔首道:“也不妨的。”

两人落座,见同座乃一端然老者,寿虽高,须发却皆黑。审食其便拱手道歉:“长者,在下多有打扰。”

那老者瞄了二人一眼,意态从容道:“不碍。老夫独坐,也是寂寞得很。”

审食其便嘱酒保,上些精致酒馔来,欲邀老者共饮。老者摆摆手婉谢,亦不多言,独自饮了一会儿,忽而道:“天寒地冻,你夫妇倒有兴致。”

那审食其一怔,便是满脸通红,吕后却是只掩了嘴吃吃地笑。那老者见了,忽然领悟,连忙恭谨一拜:“恕老夫眼拙,多有冒犯。如此相谐,夫妇反倒是不能!”言毕,便朗声大笑。

待酒菜上来,三人便且饮且谈,闲聊了一回。那老者于市井百态,皆洞察于心,聊起关中近九年之变迁,不由得便叹:“秦人作恶,亦复多灾。幸得汉王治关中,倒是比山东之民少受了些苦。”

吕后与审食其深居栎阳宫,不谙本地民情,便东问西问,问得老者好生奇怪:“你二人,莫非自南山而来,又似久居宫中之人,如何百事不知?”

吕后便一笑,掩饰道:“中等之家,琐事多不问。看长者如此悠闲,必是本地豪门?”

老者道:“兵燹连年,活命尚属不易,何来豪门?尔等也知,自天子以下,所乘驷马之车,欲配毛色齐一之马,亦是不能;而将相公卿,或有乘牛车者,寒酸已极。至于百姓之家,更无足观,四民皆无藏粮,朝不保夕,还算稀奇吗?”

一番话,说得吕、审二人相视叹息。少顷,审食其忍不住问:“似长者这般,必不致如此疲敝?”

“哪里话?在下身无长技,仅粗通文墨,为他人代写家书,混些润笔之资罢了,亦是勉强。近日多有解甲之卒,来关中落户,家书往来颇多,老夫方得有一口酒饮。”

话说到此,吕后心中忽而一动,脱口问道:“长者适才言及,多亏汉王治秦,那泗……泗水老吏,在秦地似颇有声望?”

老者便挺直身,正色道:“汉王乃天降之才,治秦五年,井井有条。正因他出身老吏,知民间疾苦,故而懂得恤民。天下之民有此明君,恰如涸鱼得江海之水,不是幸事又是甚么?”

吕后略显尴尬,勉强一笑,又道:“汉王自是贤明,然其寿已渐高。他万年之后,又将如何?”

老者便仰头大笑:“这位女士,当我是算命先生了!皇帝万年之后,诸事由天定,何人可知?然万法不离其宗,便是治民须有仁心,民方归服。孟子曰:‘乐民之乐者,民亦乐其乐;忧民之忧者,民亦忧其忧。’即是此意。”

“王者治天下,便如此之易吗?”

“当然,孟子之言,还有后半句:‘乐以天下,忧以天下,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者。’今之君上得天下,不是借此,又是所赖为何?刘皇帝这人,文不如周公,武不如始皇,为何能五年即灭楚,将那霸王逼到乌江边去死?不是民与之共忧乐,踊跃相助,灭楚岂非大梦乎?”

“刘皇帝……”吕后便掩嘴窃笑,对审食其道,“这位老者,堪比丞相之才了。”

正在此时,有两三伙酒客从座前走过,见了老者,都作揖致礼,随口招呼道:“国舅!”

吕后闻声,不禁大惊,双目直直盯住老者。

那老者便大笑:“甚么国舅?我那小女,多年前曾被选入秦宫,做了宫人,不过炊妇侍婢者流。邻里玩笑,戏称老夫‘国舅’而已。”

“哦?秦亡以后,贵千金可曾放归?”

“霸王入关,一把火烧了阿房宫,宫人非死即逃,哪里还有音讯?”

吕后望了望老者,唏嘘了一回,便又道:“闻长者言,心窍皆开。然妾身乃闾里小民,只习黄老之术,素不以儒家为然。”

那老者眼神倏然一闪,盯了吕后半晌,才说道:“观女士之相,非寻常人也,恕老夫妄言。儒家贵民,法家贵君,黄老之术则贵己,其说各异,然万法归宗,天道唯一。那老子之言‘贵以身为天下,若可寄天下;爱以身为天下,若可托天下’,不亦是同理吗?”

审食其若有所悟,插言道:“以长者之论,王者必以天下为家。今君上封疆于刘氏子弟,岂不是正循此道?”

“非也。人心不古,今世已非古之殷周;以天下为家,便要视民如子,而非一门王侯瓜分天下。分封子弟,虽是近日无忧,然至圣君万年之后,乱将不旋踵矣!”

吕后闻言,几乎要惊起,忙问道:“何以言之?”

“那故秦速亡,非为郡县,乃是残民太甚;那霸王覆灭,非为怯战,乃是分封有私。唯封疆罢废,事决于上,天下郡县皆为民,方为万世之道。”

其时离秦政之祸不久,举世皆厌一统,都觉分封甚便。吕后与审食其乍闻此论,只是摇头,不能信服。

那老者见此,便将面前杯盏一推,笑道:“今日得贵客陪坐,饮得尽兴。如我等草民,朝食既毕,便愁夕食,却有闲心指画天下,甚是可笑!也罢,老夫这便告辞了。”

吕后忙起身挽留:“长者何急?尚未请教尊姓大名,贵府何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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