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而后生
袁盎和刘通分别以朝廷正、副使身份来到吴楚联军军营。
刘通是刘濞的弟弟德哀侯刘广之子,出发前被任命为宗正。
袁盎与刘濞是旧识,刘通与刘濞是叔侄,景帝希望利用个人情义与血缘亲情打动刘濞,劝他就此罢兵。
听说袁盎来了,刘濞就猜到他此行目的了,干脆避而不见,让袁盎吃了闭门羹。
但刘通究竟是自家亲侄儿,刘濞还是出面接见了。
刘通比较尽职尽责,叔侄见面后,让刘濞跪下拜接皇帝谕旨。刘濞感到非常滑稽可笑,行了,都是明白人,现在都兵刃相见了,还用得着演戏吗?便大笑道:“我现在已称帝,自立为东帝,还用得着跪拜他人吗?”
说完,就把大侄子晾在一边,不再理睬。
不过对于袁盎,刘濞还是有些赏识,想策反他留在吴军做将军。如果此事成了,不只多了一位人才,对朝廷士气也是重重一击,实在是一举两得。
可惜,袁盎让刘濞失望了,任凭他派去劝降之人费尽口舌,袁盎兀自不动,连眼皮都不抬一下。
既然不为我所用,那么,就杀了吧。
为防止袁盎逃走,刘濞命一名都尉带领五百人先把袁盎的住处包围起来,待天明,就结果他的性命。
时值隆冬,天气异常寒冷,吴国的士卒们多来自南方,哪里禁得住北国的寒风?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。
有位司马(武职官员)很体贴地带来两担酒:弟兄们,天这么冷,哥儿几个还在遭这罪,要不喝点酒暖暖身子?
士卒们接过酒瓢,尝了一口,香醇扑鼻,劲道足!
还是司马懂得体恤咱们,众人你一口我一口,饮了起来。谁知一个个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,不省人事。
司马看了一圈,众人犹如稻草捆一般,横七竖八倒得遍地都是,任凭如何唤叫,都兀自不动,没人应声。
他感到满意,这酒买得值!为了买到它,可是花光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呢。时间紧迫,不能停留太久,他一头扎进袁盎营帐,拉起他就往外走。
由于太突然,袁盎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,顿时蒙了,大脑中的第一反应是,刘濞又在耍花招,便坐在那里不动。
司马无奈,只得跟他说起一桩往事来。
多年前,袁盎还在吴国国相任上,这位司马当时是国相府上的一位从史(汉朝高官临聘的属官,类似于现在政府机关没有编制的工作人员)。
由于工作关系,他经常出入袁盎府上,一来二去就跟周围人混熟了。就在这期间,结识了袁盎的一个婢女,两人都正值青春年少,情愫懵懂之际,很快互生爱慕之情,私订终身。
这一切都被袁盎看在眼里,不过,他故意装糊涂,视而不见,没有点破。
可惜好景不长,有人察觉了,私下悄悄告诉从史,别以为国相眼瞎,对你们那点小秘密,他早已知晓,趁着他还没下手,抓紧时间逃命去吧。
从史一听,吓得魂飞魄散,那还等什么?赶紧溜吧。
从史不见了,袁盎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,赶紧驾车去追。
从史两条腿自然跑不过马车,没走多远,就被袁盎撵上,强行带了回来。
从史心想,这下彻底完了。
万万没想到,袁盎非但没治罪,反而成人之美,将婢女赐给他,让他们成婚,正大光明地成为合法夫妇。而且还跟以前一样,继续让他做他的从史,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在朝堂上,袁盎跟皇帝一再强调等级秩序和名分级别(比如慎夫人席子事件),但他绝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腐儒,对于年轻人追求爱情,能大度包容成全,实在难得。
与人私通,非但没被追究,反而拥得美人归,工作也保住了,这位从史可谓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。
从史经历了与爱人离别又重聚,职位失而复得之后,对袁盎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。他暗自发誓,从此以后,只要有机会,一定要报答袁盎的恩德。
只是,袁盎后来回了长安,自此音信杳然,两人再无交集。
时间一年一年过去,从史在职场上一步一个脚印,直到坐上司马的位子。岁月流逝,但恩人的情义他从未忘记。不过,对于袁盎来说,这不过是一桩陈年旧事,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。
故人重逢,旧事重提,别有一番感慨。
司马当下催促道:“吴王明天定会杀您,请速速动身离开!”
袁盎本想马上就走,但转念一想,又停住了脚步,他说:“你家中有父母妻儿,我一走了之容易,但岂不是拖累了你一家?算了,我还是留在这里,听天由命吧!”
不得不佩服袁盎这种气度,到了生死关头,没有只顾自己逃命,仍为他人考虑。
司马非常感动,但既然他敢于冒险救人,定然提前做了周密安排。他说:“您只管走就是了,您走后,我也要逃命去了,我的父母已被安置在安全之处,请您不必为我担忧。”
说完,司马掏出刀,一刀割开营帐帷幕,引导袁盎往外走。
营帐四下,满地都是醉酒的士卒,两人蹑手蹑脚,从士卒们身上小心迈过,悄然离开了吴军大营,分道扬镳,各自逃命。
虽然走得急,但袁盎依然没忘带上符节。
作为使者,符节不离身,犹如战士不弃刀,这是职责使命所在,对于这一点袁盎很清楚。
为尽快赶路,他将符节上的节旄取下来,揣在怀中,以节杖为拐杖,在茫茫夜色中,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前赶。
袁盎跌跌撞撞一口气走了七八里路,好在吴军始终没有追上来。
此时天色渐渐发白,袁盎暗自庆幸逃离虎口。正准备要歇一会儿,忽然,远处出现了一队骑兵,袁盎大惊失色,以为遇到了吴兵,待走近一看,才知虚惊一场,原来是巡夜的梁国侦察兵。
袁盎长吐了一口气,知道自己终于安全了。
抵达梁王大营后,袁盎让人赶紧疾驰去长安,给皇帝禀明实情,让他彻底丢弃和平解决吴楚叛乱的幻想,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。
再说景帝,自袁盎走后,心中忐忑不安,恰好,在前线军中任校尉谒者仆射的邓公(名不详,汉中城固人)回长安来汇报工作。
景帝很想知道梁国的前线情况,见到邓公后,急切地询问:“卿自军中来,听闻晁错伏诛,吴楚退兵否?”
对于晁错的死,邓公既感到惋惜,又深为他不值,但知道这是皇帝钦定的案子,故而,一直不敢为他抱屈喊冤。如今,皇帝要问,他觉得心中的话不吐不快,便直言道:“吴王久怀不臣之心,蓄谋作乱已有数十载,碰巧赶上朝廷剥夺封地,被彻底惹恼了,诛杀晁错不过是为谋反找的一个借口罢了。他如此大费周章,哪里仅仅是为了一个晁错?晁错对朝廷一片忠心,却遭到杀害,臣担心自此后,天下士人都缄口不言,不敢再为朝廷说真话了。”
邓公的话,让景帝感到有些意外,他若有所思地问:“是吗?”
“诸侯坐大,危及社稷宗庙,天下人皆知,唯独晁错敢于任事,请求削弱诸侯土地,以加强朝廷威望,本是利在万代的好事。可惜,削藩刚推行开来,晁错就遭诛杀,朝廷如此做法,简直是亲痛仇快。对内堵住了忠臣的嘴,往后恐怕无人敢再说真话;对外等于帮助诸侯们除掉了一个对手。臣以为陛下的做法,实在不可取。”邓公没有回避,将积压在心中的话一吐为快。
景帝听后,半晌没有言语,许久之后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:“您说得很对,我现在也很后悔杀了晁错!”
事后,景帝提拔邓公为城阳(今山东省菏泽市东北)中尉,算是对他敢于直言的一种奖励。意在告诉天下人,逆耳忠言朕还是听得进去,是非善恶朕还是能辨得清的。
至于这是景帝迫于形势不得已的表态,还是真的心生悔意,已不重要了,毕竟死者不能复生,世上再无晁错矣!
为保住江山,对于皇帝来说,无人不可牺牲,就算明知你是冤枉的,也无不可,大不了事后再平反昭雪嘛,届时别人还得感念皇恩浩荡。古往今来,莫不如此。
是和是战,讨价还价,那是政客们的事,作为将军,必须为赢得战争做准备。景帝派袁盎出使吴国时,周亚夫已行至霸上,准备东出函谷关,迎战吴楚叛军。
历史往往充满偶然,有些不知名的小人物在关键时机冒出来,三言两语,往往就会改变历史进程。在霸上,周亚夫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小人物,他叫赵涉。
只知道,他是位读书人,至于是哪里人,以前干过什么,统统不知。
“将军此去救梁国,是打算走函谷关吗?”赵涉问道。
周亚夫点点头,从关中东出,函谷关是必经之道,这还用问吗?
赵涉劝道:“将军切不可走函谷关,这条道路天下人皆知,吴王岂能不知?走函谷关必经崤山、渑池,沿途多山势险要之地,很容易隐蔽藏身,得知将军东来,吴王必会在此地埋伏刺客,狙击将军,将军切不可冒险。行军打仗讲究出其不意,将军何不调整行军路线,改走蓝田,经武关,直奔洛阳?如此一来,虽说行程上耽搁一两天,但可以直取洛阳武库,杀他个措手不及,吴楚叛军定会乱了阵脚,将军可一举夺得作战先机!”
周亚夫一听,非常高兴,当机立断,下令改变行军路线,改走武关,果然沿路平安无事,顺利到达洛阳。而后,周亚夫派人至崤山、渑池一带搜捕,果然抓获了不少埋伏于此的吴国刺客。
至于赵涉,周亚夫奏请皇帝,让他担任护军(军中监督官)。
周亚夫没有稍做停息,立刻在荥阳集结部队。
只要牢牢守住荥阳不失,吴楚叛军就无法对中央朝廷构成威胁。
刘濞率领吴楚叛军猛攻梁国棘壁(今河南省柘城县西北),梁国数万士卒战死。梁王刘武以韩安国、张羽等人为将军,死守睢阳城,誓死抵抗吴楚叛军,双方死伤惨重,战争陷入胶着状态。
韩安国字长孺,梁国成安县(今河南省汝州市东南)人,后来移居睢阳,曾跟随田生(邹县人)学习《韩非子》法家思想及杂家学说,后做了梁国中大夫。
张羽是楚国国相张尚的弟弟,张尚死在楚王刘戊手中,他与叛军有着血海深仇,为了给兄长复仇,打起仗来跟玩命一般,勇不可当。
韩安国与张羽二人,一个老成持重,一个勇猛过人,两人互补不足,搭配得当,在他们的通力合作之下,吴楚叛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,一时难以突破梁军防线,陷入两难之境。进攻讨不到便宜,如果绕过梁国直接西进,又怕梁军在后面偷袭,被前后夹击。
恼羞成怒之下,刘濞进一步加大兵力猛攻梁军阵地,下定决心,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梁国。
战况果如周亚夫当初预想,双方都拼尽全力厮杀。
目前,梁军能够拦阻住吴楚叛军,主要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,以及将士们被激发出来的高昂斗志。不过,要是时间一长,梁军能否顶得住,实在难说。
刘濞为了今日,准备了几十年,无论军队数量还是武器装备,都远在梁军之上。
眼看将士伤亡不断扩大,梁王心急如焚,得知周亚夫已经率兵东出,急急派人去求援。
谁知周亚夫没有直奔睢阳而来,反而直奔梁国以北的昌邑(在今山东省巨野西南),然后深挖沟,高筑壁垒,摆出长期屯兵于此的架势。
面对纷至沓来的梁国求援信,周亚夫不为所动,坚守不出。
刘武急得快疯了,只得派人前往长安,请求皇帝下令,命周亚夫出兵救援。
接到刘武的求援后,景帝也坐不住了。虽说他以前曾和周亚夫有约在先,但现在已顾不了那么多,要是刘武有个闪失,老娘还不跟他拼命!景帝立即派使臣前往周亚夫营中,命他立刻出兵,救援梁国。
皇帝的诏书周亚夫接下了,但依然按兵不动。
大侠相助
周亚夫不出兵,并非自身实力不足。
自东出函谷关以来,得到了朝廷、地方,甚至是民间的大力支持。
刘濞、刘戊等人为了个人野心,将国家拖入战乱之中,他们这种不义之战,注定不得人心,不断有人加入平叛大军,其中有骑郎将李广、河间王刘德的太傅卫绾、将军直不疑(官秩两千石,具体职位不详)。
李广的事迹以前提过,在这里介绍一下卫绾和直不疑。
卫绾和直不疑可谓一对难兄难弟,他们的人生起落大致同步,性格也颇有些相似,就连最后的结局也近乎一致。平定吴楚叛乱,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。
先说卫绾。卫绾,代郡大陵(今山西省文水县)人,在文帝时,他凭借擅长的弄车之技被选为郎官。究竟什么是弄车之技,有种种说法,有说是以马车为表演道具的一种杂耍,也有说是娴熟驾车。不管怎么说,卫绾是文武全才,这一点毋庸置疑。
卫绾为人敦厚谨慎,深得文帝信任,不断被提拔,一直坐到了中郎将的位置上。
中郎将直接负责皇宫宿卫和皇帝本人的安全工作,在文帝时做过这一官职的另外两位,便是大名鼎鼎的袁盎和张释之。
卫绾为人眼快、腿勤、嘴巴紧,工作认真负责,相比动辄直言劝谏的袁盎和张释之,文帝更喜欢卫绾,前后共赏赐他六把宝剑。
那时候,景帝还是太子。有一次,他邀请皇帝身边的近臣赴宴饮酒。
太子和皇帝的关系非常微妙,他们既是父子,又是君臣。皇帝对太子的心态也很复杂,既希望太子有能力、有魄力、有担当,但同时又担心太子势力过大,对自己构成威胁。
古往今来,在位皇帝被太子架空,甚至父子骨肉相残、逼迫退位之事史不绝书。
太子不好当,没出息肯定不行,但锋芒太露,又怕遭到皇帝猜忌。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父子亲情,在权力竞争面前,根本不值一提,皇帝对太子的提防,丝毫不亚于对臣下的戒备。
太子想要过得好一些,就要设法掌握皇帝的喜好与厌恶,以便投其所好,讨其欢心。
要掌握皇帝的内心世界,毫无疑问,要从皇帝身边的人下手。
中郎将负责皇帝安全,掌握皇帝行踪自不必言,对皇帝的了解也远超过一般官员。
在皇帝身边待了这么多年,卫绾耳濡目染,见得多了,自然知道宴无好宴,酒无好酒。但太子盛情相邀,又不能直接拒绝,遂借口身体不适,婉言谢绝了邀请。
文帝去世前,特意交代景帝说:“卫绾此人是个值得信赖的长者,我死后,希望你善待他。”
景帝嘴上满口答应,但心头的结却一直解不开,继位后,就把卫绾晾到一边,不予理睬。
卫绾心中明白,皇帝这是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看,所以在工作上更加谨慎细微,不敢懈怠,景帝尽管有些不满,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啥毛病来。
君臣二人就这样在不冷不热中度过了一年多,直到有一次,景帝要去上林苑,特意让卫绾与自己同乘一辆车。
卫绾有点尴尬,一路上,小心翼翼地侍坐一旁,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点啥。沉默中,不觉已走了很长一段路。
半晌后,还是景帝主动发问了:“知道为何让你陪朕同乘一车吗?”
“臣下不过是代郡一介戏车士,幸有微薄功劳,蒙先帝和陛下擢升为中郎将,以臣的愚钝,实在不敢揣测陛下之意。”卫绾恭恭敬敬地回答。
对卫绾的态度,景帝还比较满意,便旧事重提,问他,当初相邀,为何不肯赏脸。事已至此,卫绾更是打死都不能承认了,一口咬定自己当时确实病了,动不了身。
都是陈年往事了,景帝也不再想深入追究,当场要赏赐一柄剑给他。
景帝的用意很明了,作为先帝的旧人,往后也要一如既往地忠于朕。
要是换了旁人,肯定马上感激涕零地接过剑,抓紧机会向皇帝表忠心,以争取换得皇帝更大的信任。
谁承想,卫绾却说:“先帝在世时,已给臣赏赐了六柄宝剑,恕臣不能再接受陛下的赏赐。”
皇帝赐剑是一种荣耀,宫内的剑也是稀罕物事,朝臣中大多数人获赏后,多拿来馈赠亲友,或用来购置产业,很少有人收藏在家中不动。
景帝当下表示有些怀疑,立即命人去卫绾家中取剑,结果发现六把剑完好如初,根本没有动过。景帝释然了,他看出来了,卫绾私德没问题,是个忠于职守之人。
事实上,果真如此。
在平常工作中,有功,卫绾先推给属下,有过,则揽到自己头上。这些年来,人们都说不出卫绾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,但他身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。
卫绾是一个称职的人,是一个道德上无可挑剔的人。总之,是一个四平八稳的好人。
这样的人,更适合去教书育人,而不是做将军。
于是,景帝便打发他到河间国,做河间王太傅。
吴楚之乱起,卫绾立刻率领河间国的军队,赶来援助周亚夫。
再说直不疑。直不疑,南阳(今河南省南阳市)人,文帝时期,曾担任郎官。郎官署地方并不宽敞,常有多位郎官被安排住在同一间屋内。
有一次,直不疑住处发生了失窃事件,和他同室的一位郎官发现自己的金子不见了。当时,屋内就剩下他和直不疑两人,直不疑成了最大嫌疑人,他怀疑直不疑偷了金子。
直不疑没做任何解释,连连道歉之后,去市场买了同等重量的黄金,交给了失主。
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,不料几天后,故事却发生了逆转。有位请假回老家的同室郎官回来了,一进门,就不停地向失主致歉,原来他急着回家,在收拾行李时,估计赶上黑灯瞎火没看清,错将他人的金子裹在行李中带回家了,到家时才发现里面多了东西。
真相大白后,失主反而不好意思了,尴尬地一个劲向直不疑道歉。而直不疑没有得理不饶人,反而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。
周围之人无不为直不疑的气度和胸襟所折服,都认为他为人忠厚可靠。后来,此事也传到文帝耳中,文帝很是欣赏。自那以后,就不断擢升直不疑,一直提拔到中大夫的高位上。
人红是非多。直不疑高升后,一些人眼红,就开始编造各种谣言诋毁他,比如有人散布谣言说:“直不疑人长得帅,但就是戒不掉喜欢和嫂子私通的毛病!”
这就跟当年陈平被人非议一样,看来不仅仅是蛾眉遭人妒,就是男人长得帅,也难免绯闻缠身啊。
谣言这东西,你根本没法解释清楚。造谣者只需随意编造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即可,而受害者想要自证清白,实在太难,甚至越辩解越解释不清,陷入越描越黑的怪圈。
对付谣言最有效的办法,就是不予理睬,时间一长,它就会自动消失。因为现实中,每天总有源源不断的新消息散播开来,人们对同一件事的关注热度总会出现疲劳,视线很快就会转移到其他问题上去。
直不疑听说别人散布谣言后,只说了一句话:“我是没有兄长的。”然后,再也没做任何回应。不久后,谣言也就云消雾散了。
卫绾和直不疑两人加入平叛作战的队伍中,以他们沉稳的性格,断不会冒险求战,反而有助于朝廷队伍沉得住气,稳住阵脚。
除了以上三人外,还有不少民间人士,也自动加入到周亚夫的队伍中来,其中就有赫赫有名的游侠剧孟。
剧孟,洛阳人。洛阳人有着悠久的经商传统,可是剧孟与当地浓厚的商业氛围格格不入,他不置产业、不经商,只喜欢结交朋友,为人仗义,大名在江湖上可谓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
不过,剧孟也有不少不良毛病,比如喜欢赌博。但毕竟瑕不掩瑜,在普通百姓眼中,有缺点的大侠胜过完美圣人,看上去更真实,更接地气,所以丝毫没影响人们疯狂地推崇他。
相比于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贤,在民间,人们更喜爱游侠。虽然游侠也不是无所不能,但对于生活在社会最底层、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普罗大众来说,游侠至少是一种精神寄托。
剧孟的母亲去世后,闻讯而来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,仅车辆就有千乘之多,塞满了剧孟家门前的道路。其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之崇高,由此不难看出。
剧孟家中虽无余财,但扶危济困、重诺轻死的义举感染着不少人,在江湖上的号召力,丝毫不亚于王侯,是真正的无冕之王、白衣卿相。
不要说民间普通老百姓,就是在庙堂上的公卿大臣,也有不少人是剧孟的忠实粉丝,袁盎就是其中之一。
晁错的死,彻底让袁盎灰头土脸。为了扭转颓势,此后他也多次向景帝进言,但上书后,大多如泥牛入海,根本没有回音,他也自觉无趣,索性称病辞职。
赋闲在家,无所事事,索性搬回安陵老家,跟乡邻们混在一起,整日斗鸡赛狗,倒也自得其乐,过了一阵难得快活的日子。就在这段日子,剧孟路过安陵,特意前来拜访袁盎。
剧孟的登门造访,让袁盎喜出望外,他忙前忙后盛情款待了剧孟。
安陵当地有个富户人家,认为剧孟好赌,整天东窜西窜,不务正业,就是个社会二流子。当着袁盎的面表示,实在不明白袁盎为何与这种货色搅和到一起。
袁盎听后勃然变色,当即反驳道:“你懂什么!剧孟是个赌徒不假,但你可知道他母亲去世后,前来送殡的车辆有千辆之多,这说明了什么?说明他得人心!人生在世,谁没有个三病六灾?危难之际,面对他人的求助,多数人要么称家有年迈父母,要么借口诸事缠身走不开,天下人所能指望的唯有季心(季布弟弟)、剧孟而已。别看你身后经常有几名随从跟着,你敢保证,一旦有事,他们靠得住吗?”
富人被反驳得哑口无言,袁盎此后再也不与他往来。
此事传开后,一时间成为江湖美谈,人们无不交口称赞袁盎。
像剧孟这样的大侠前来相助,不亚于得到一支军队。
周亚夫兴奋地说:“吴、楚想成大事,却不懂得求助于剧孟,由此可知,他们必败无疑!”
随着朝廷平叛力量的不断壮大,汉军将士们的士气也进一步高涨。
周亚夫决定,趁着吴王刘濞与梁王刘武拼杀之际,快速出手切断吴楚叛军的粮道。
此次行动意义重大,必须做到万无一失。派谁去比较合适,周亚夫思来想去,最后决定派弓高侯韩颓当前去,执行此趟任务。
韩颓当此人出身可不简单,他父亲是秦末群雄之一的韩王信。当年,韩王信叛汉失败后,仓皇北逃,遁亡匈奴,在逃亡至颓当城(具体地点不详)期间,喜得一子,便指地为名,给孩子取名为韩颓当。于此前后,他的太子也诞下一子,取名为韩婴。
或许是思乡心切,文帝前元十四年(公元前166年),韩颓当和韩婴叔侄二人,自匈奴南归,率部下投奔汉朝,汉封韩颓当为弓高侯,韩婴为襄城侯。
在匈奴长大的韩颓当,性子与父亲韩王信截然不同,他身形剽悍,作战勇敢,敢冲敢拼,将此趟截断敌人粮道的重任交给他,再合适不过了。
韩颓当带上一支轻骑兵,悄然出发,奔袭淮泗口(古泗水入淮之口,又称泗口、清河口,在今江苏省淮安市西北),没等叛军反应过来,就一举夺取了敌人的运粮渡口,斩断了吴、楚叛军的粮道。
在睢阳战场,已近乎绝望的梁军仍然拼死抵抗。他们已不对援军抱任何希望了,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,打算跟叛军拼个鱼死网破。
梁国上下都知道,一旦睢阳城破,合城老幼,必无存活之理。
不过,他们慢慢发现,叛军的战斗力渐渐不支,攻城的力度也在逐渐减弱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睢阳幸赖城高池深,终究没有被叛军攻破。
直到有一天,天色发白时,守城的梁国将士们发现,叛军不知什么时候撤退了,城外空空荡荡,已无一人。
围城月余后,睢阳终于解围了。
大家激动地欢呼雀跃,梁国得救了!
后发制人
撤离睢阳后,叛军对突破梁国防线继续西进已失去了信心。加上军中缺粮,将士们吃不饱肚子,军心开始动摇,不再对未来抱有任何幻想。
刘濞急需要一场大胜来激励士气。他听说周亚夫已转师下邑(今安徽省砀山县),正率军前来。
吴军断粮,士兵饥寒交迫,急于求战。周亚夫粮草充足,根本不急着作战,下令死守营寨,绝不迎战。
大战在即,两军僵持不下,士卒们都神经紧绷,处于高度紧张状态,稍有点风吹草动,不小心发生误判,就会酿成祸端。某天夜里,或许误传消息,汉军军营内突然哗变,以为叛军攻进来了,情况不明之下,军中发生内斗,士卒相互厮杀起来,一度打到了周亚夫营帐门口。
好在周亚夫沉着应变,依然安睡如山,根本不予理睬。
看统帅没任何反应,大家渐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,便停止了拼杀,各自散去。
在战争中,由于通信不畅,往往难辨谣言。在这种情况下,同袍之间自相残杀的事屡见不鲜,亏得周亚夫应对得当,不然后果不堪设想。
汉军平稳下来,但叛军内部却没法沉得住气,由于缺粮,军心浮动,士气低落。
不能再这么干耗下去了,为了速战速决,叛军决定夜袭汉军。
为了迷惑汉军,叛军打算采用声东击西的策略,佯攻东南面,实攻西北角。
夜幕时分,吴军大张旗鼓地向汉军大营东南角调集,故意摆出要从东南方向进攻的架势。不过,吴军计谋很快被周亚夫识破,他没有被敌人制造的假象所迷惑,命令加强西北面守备。
果不其然,吴军突然从汉军大营西北角发起冲锋,只是汉军早已做好准备,吴军的数次冲击都以失败而告终。
吴楚叛军粮食告尽,西进受阻,又没有打过胜仗,死亡和绝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,失败的阴霾挥之不去。士兵大半饿死,部分四下走散,还有不少人选择投降汉军。
周亚夫趁机发起反攻,率军追击,大破吴楚联军。